顾陌田一时没有反应过来，沈父的耳光便结结实实地打在了他的脸上。 “爸！” 袁宣宜也愣住了，父亲突然的举动让她险些落下泪来。 沈父将袁宣宜护在身后，怒气冲冲地瞪着顾陌田：“你这个混小子，当初你娶小洛的时候，是怎么跟我保证的？” “你说从今以后不会对她说一句重话，不会让她掉一滴眼泪！” 顾陌田闻言，顿时一句话都说不出了。 袁宣宜没有想到父亲会忽然清醒，忍着泪意地握住父亲的手，哽咽着说：“算了，爸。” “怎么能算了，才结婚两年，他就这么欺负你！”沈父不甘地大声道。 听到这句“两年”，袁宣宜鼻尖酸涩得难受。 她和顾陌田已经结婚八年了…… 她还以为父亲清醒了，原来没有。 顾陌田此时也发现了沈父的不对劲，正要开口问是怎么回事，袁宣宜却已经率先说道：“顾陌田，你走吧！我不想再看见你！” 她不愿让顾陌田看到自己如今狼狈的样子，也不想让父亲知道自己生了病，一把年纪还要为自己操心。 看着袁宣宜发红的眼眶，顾陌田沉默着转身摔门离开。 屋里恢复了安静，仿佛刚才什么事也没有发生。 沈父忽然拍了拍袁宣宜的手，温声安慰道：“小洛，不要为一个不值得的人伤心，你还有爸爸。” 一句话让她强忍着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，她紧紧抱着沈父，沙哑地道：“谢谢爸，有你真好。” 这一晚，袁宣宜睡得异常安稳。 沈父却在此时悄悄起了床，他摸出房间，看着墙壁上的日历上面显示：2021年。 这一刻，他好像明白了什么，突然的头痛也让他捂住了脑袋。 沈父没敢再睡，转身坐到了书桌前，翻出一个小本子，埋头写着什么。 第二天一早，袁宣宜做好早餐叫沈父起床，却发现父亲竟趴在书桌上睡着。 “爸？”她轻声叫醒了沈父。 沈父睁开眼，迷迷糊糊地看着袁宣宜，却如往常一般痴痴呆呆的。 袁宣宜有些失落，但什么也没说，只让沈父去床上休息，而后又仔细叮嘱他不要乱跑，见他答应后才离开房间。 出门前，她收到了纪思霖发来的短信。 “新闻已经被压下去了，我保证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。如果你不介意，我愿意照顾你。” 袁宣宜怔了怔，随后却直接将短信划过了。 她一直都知道纪思霖喜欢自己，他也不只一次地向她示爱过，但她每次也都拒绝了。 如今，她有了孩子，还有父亲需要照顾，她不想拖累任何人。 没几天，袁宣宜找到了一份工作，在离租住的房子不远的一家小超市当售货员。 薪水不多，却可以就近照顾沈父，虽然艰难，但袁宣宜都咬牙坚持了下来。 转眼，便到了白色情人节。 袁宣宜结束一天的工作准备回家，忽然就收到了一条短信。 打开后是一张凌文珊发来的照片：一大束的香槟玫瑰和一枚奢华的钻戒。 随后是一条信息：“这是阿豪送给我的，我们很快就要订婚了，娇娇姐，你什么时候离开江城啊，我怕你看到新闻承受不住呢！” 袁宣宜脸色瞬间苍白，她闭了闭眼，无声地将短信划除。 这几天，凌文珊发来的炫耀短信越来越多，她不懂，顾陌田怎么会爱上这么一个虚荣无德的女人。 晚上的春风中还伴着冰冷。 袁宣宜独自走回家，眼前模糊得厉害，头也痛到让她无法思考。 她从包里翻出止疼药吃了几粒，回到家刚推开门，一大束火红的玫瑰花便闯入了她的眼帘。 袁宣宜愣愣地走过去，见玫瑰花里放着一张卡片。 她打开来看—— “希望小洛能幸福——永远爱你的爸爸留！” 第九章倒数 袁宣宜的眼前瞬间湿润了。 “爸！” 她将花抱在怀里，走进屋内，却发现屋子里静悄悄的。 狭窄的出租屋，空荡荡的，一眼就能看清全部。 父亲竟然不在！ 袁宣宜顿时慌了，正要出门去找，忽然便见门边的墙壁上贴了一张小纸条，上面的字苍劲有力： “小洛，爸爸去给你讨个公道，你不要担心，很快就回来。” 眼泪几乎控制不住地掉落下来，父亲怕是又记起什么了，才会给她这样的留言。 放下花，袁宣宜立刻赶去顾陌田那。 此时外面的气温突然骤降，风中夹杂着凉雨，眼看着要越下越大。 袁宣宜出来太急并未带伞，全身已经被雨水淋透，好不容易到了顾陌田和她曾经的家，却发现大门外围满了人。 她心中发紧，快步上前拨开人群，一眼就看到全身湿透的父亲抱着顾陌田的腿，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。 “你把我的小洛骗哪儿去了……快把她还给我……” 顾陌田一脸冷峻地看着这样的沈父，眼底是十分的不耐。 袁宣宜了解顾陌田，知道他已经忍到了极点，正要上前，却又听到沈父说：“你个混小子，你把小洛骗出学校，还要受处分，我打你，打你……” 听到这话，袁宣宜的眼泪再次涌出。 她忽然想起大学时和顾陌田谈恋爱，父亲不同意，顾陌田就偷偷将她带出了学校。 那时候，父亲找了她整整一天一夜。 “爸，我在这儿……”袁宣宜终于忍不住哑声喊道。 沈父闻言，朝她看了过来，随后摇了摇头否认道：“你不是小洛，我的小洛最听话了……她不会乱跑……” 说完，他又看向顾陌田：“顾陌田，你把我的小洛还给我！” 这句话让袁宣宜的眼泪更加无法控制。 而此时顾陌田的眼底却满是不敢置信，曾经的沈父儒雅清风，是个有名的教授。 没想到如今竟会变成这样！ 四周指指点点的声音愈来愈大，顾陌田的脸已经完全黑沉，十分不悦地对袁宣宜说： “还愣着做什么，快把你爸带回去。” 袁宣宜顿时回过神，抹了把眼泪，几步上前，轻轻地去拉父亲。 “爸，小洛在家等你呢，我们回去就能见到她了！” 沈父怔怔地看向袁宣宜，半晌后他才颤颤巍巍地站起：“好，我们快回家，小洛还在等我……” 听着沈父的话，袁宣宜眼底蕴满了泪，默默地扶着父亲穿过人群往外走。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，顾陌田只觉心口处莫名压抑，甚至有些透不过气来。 “袁宣宜。”他不由喊出她的名字。 袁宣宜闻声停下脚步，缓缓回头看向顾陌田。 四目相对。 她发红的眼眶和眼底的悲伤让顾陌田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，最后，他动了动嘴角：“还有五天。” 袁宣宜怔了一下，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是说离婚冷静期还有五天。 苦涩顿时蔓延全身，她强忍着心绪，温声回：“我知道。” 而后她转身离开，再也没有回头看顾陌田一眼。 因为她知道，这一刻，曾经的顾陌田彻底地消失了…… 走了没多远，袁宣宜便觉得身上一阵阵地发冷，腹部也隐隐作痛，眼前渐渐看不清了。 她没有办法，只能带着沈父一同去往医院。 将沈父安顿在外面长椅上，袁宣宜独自去见医生。 主治医生看着她的诊疗结果，摇头叹气：“你的癌细胞已经扩散到了全身，化疗已经没有任何作用了，而且你很快就会彻底失明，更会有难以想象的痛苦。” 袁宣宜苦涩一笑，看了眼外面的沈父低声问：“那我还能坚持多久？” “最多一个星期。” 第十章不爱早有预兆 袁宣宜没再多说，起身和医生道了谢，而后带着父亲去药房拿药。 药房的护士通知交费时，她看着手机里仅剩的一千多块钱，又看了看一旁穿着皱巴巴衣服的沈父，最后把药退了回去。 走出医院时，袁宣宜已经疼得看不清路了，但她依旧紧紧地拉着沈父的手，自言自语，声音充满了悲痛。 “爸，如果我走了，您该怎么办啊？” 她仰头看着灰暗的天空，脑海里忽然冒出了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。 第二天一早，袁宣宜带着父亲一起逛街给他买了身新衣服，又去超市里买了很多他爱吃菜。 在车站等车时，沈父忽然看向她，见她一手提着很重的袋子，另一只手扶着微微隆起的小腹，忍不住温声问：“你怀孕了吗？” 袁宣宜顿时愣了一下，而后看着父亲点头。 沈父又问：“那你的家人呢？” 袁宣宜的喉咙一下便哽住了，随后她含泪回答：“我家里只有我和爸爸，但他……生病了。” 沈父闻言，微笑着出声安慰：“没事，一切都会好的。” 此时的袁宣宜泪眼婆娑，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。 回到家，她先照顾着沈父休息，待他睡后，才一个人站在了阳台上。 江城的春季多雨，让整个天空都好似被蒙了一层雾气，根本看不清。 医生的话，也在此时一遍一遍的回响在袁宣宜耳边，一个星期…… 她缓缓回头，房间里，沈父蜷缩在狭窄的床上，头发已然花白，满身沧桑。 父亲学识渊博，一生清雅，何时受过这种委屈？ 是她没用，照顾不好父亲。 半晌后，袁宣宜拿起手机翻出了顾陌田的号码，犹豫良久，终归还是拨了过去。 “我们能最后见一面吗？” 电话那头的顾陌田本想拒绝，但想起昨天发生的事，还是答应了。 两人约好下午在明月湖见面，袁宣宜提前到了。 明月湖畔，风景已和十年前大不相同。 她还记得十年前的那天，顾陌田就是将她偷偷带到了这里，两人相互依偎着吹了一夜的冷风。 当时的她一点也不觉得冷，因为他说，他会一辈子为她遮风挡雨…… “袁宣宜。” 身后传来了顾陌田的声音。 袁宣宜转身，看到顾陌田高大挺拔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，但天色渐暗，视力已经快消失的她根本看不清他的模样。 顾陌田走近，她消瘦的身影让他忍不住蹙起眉心，而后开口问道：“你爸怎么样了？” 袁宣宜没有立刻回答，转头看向平静的湖面，才说：“他不记得我了。” “是什么时候的事？”顾陌田又问。 “三年前。” 那时父亲忽然一个人倒在家里，她惊慌之下打电话找顾陌田，但顾陌田却只说在开会，连话都没让她说完就挂了。 原来，不爱早就有预兆，是她一直在自欺欺人，不愿相信。 顾陌田愣住，唇角动了动却不知该说什么。 曾经两人在此处有说不完的话，如今却是相对无言。 湖边寒冷寂静。